閱讀白色

Hsing
Feb 28, 20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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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篇只是羅列相關材料和尚淺的閱讀印象,並無深入探討。

今天漫上心頭的作品,是洪明道《等路》首尾篇〈改札口〉、〈路竹洪小姐〉、賴香吟收在《散步到他方》的〈翻譯者〉、發表在《春山文藝》輯二的〈白色畫像──清治先生〉。

洪、賴兩者並讀,其實並無學術上的理由,是我近來閱讀版圖的巧合,也可說是我對「失語」這個小說元件的關注所致。

口不能言,何以至此?粗略在上述文本分出三類,我們能讀到小說家如何表達身體、語言和心理的失語。

小時候我大弟破病,我聽不見。

和你有關?

附近有警察,大弟不能看醫生。洪小姐向窗外指,那裡是倒掉的柑仔店,早已沒人。

什麼人做錯事?

我也不知道。

我背大弟去台南看醫生,偷偷。然後去到台南我也發燒,一樣的病。

洪明道〈路竹洪小姐〉

在談失語以前,我想先標出「附近有警察」這句,事實上這是拾人牙慧,我聽張亦絢上openbook的podcast談洪明道提到這句話含有的暗示,才回頭再讀。

張亦絢、洪明道、鍾旻瑞在一場筆談提到一件有趣的事:

鍾旻瑞:「明道的《等路》時,特別崇拜他所能塑造角色的多樣性,不分年齡時代,都能準確掌握人物和環境的細節。許多段落的描寫,都全面照料到讀者的「五感」,可以聽見對白的口吻,聞到味道、感受到溫度,是否突然很像稱讚大會!」

陪神童玩遊戲:張亦絢、洪明道、鍾旻瑞談青年小說家生存手記(上)https://www.chiuko.com.tw/writer0001/

「附近有警察」是一種富於感官性的描寫,它在語言上,動用的是讀者對於有關警察的顫慄感,不管是經驗或智識的。或許這與〈白色畫像──清治先生〉的嘗試 — — 「白色恐怖的日常性」可相互參照?

重建小說的感官性對小說家而言,是一項巨大的工程。對讀者而言亦是一種可喜的寶藏,但其實也類似邀戰,能不能在讀到這裡心裡偷偷畫上筆記?甚至轉譯此種細微的機關?

「咿…….」伊差點以日語回答,旋即拉住自己的聲帶,發出生鏽門軸的轉動聲,引起雞皮疙瘩。……。

「聽你的口音,親像毋是遮的人。」他隨即接在後面。

「我台灣話講了敢無好?」伊看了他一下。

洪明道〈改札口〉

口音最是幽微。後面這兩句對白的精彩是,一位火車上素未謀面的鄰座,一句對口音(這關係到出身啊,這是一次驗明正身的危機。)的探問,伊為什麼卻敏感地開始反省,自己台灣話說不好?

語言與權力的關係,不妨參考胡淑雯說:

「在我們接受語言和歷史教育的過程裏,舌頭會被掌握權力的人重新修剪,去說官方喜歡的話。無法說出真實的意見。而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會非常敏感於權力運作的方式,不斷被誘惑長成權力喜歡的人。寫作就是不要失去我的舌頭,還原成舌頭的形狀,將我失去的 integrity 要回來。」

「這幾年我的確對開口說話這件事感到疲倦,或挫折。……然後,也記不清楚是哪一天了,一念之間,走在街上我完全不願意開口說話。」

賴香吟〈翻譯者〉

當時空移轉、神形俱散,自己無法成為自己的當事人,如何言說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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